10月12日,如皋市图书馆古籍室,技术人员贾恬恬对着元刻明递修本《汉书》依照600dpi的分辨率进行书影扫描。与古籍打交道多年,她见证了国家珍贵名录《汉书一百卷》《淮海易谈四卷》《史记一百三十卷》等古籍依托数字化手段,走出“深闺高阁”。
江苏古籍家底深厚,作为全国馆藏古籍数量最多的省份之一,江苏古籍收藏总量约为450万册,其中,127部古籍入选《第六批国家珍贵古籍名录》,占全国总量的16.9%。近年来,一批又一批江苏古籍借助数字技术加速开放共享,让更多人看见、了解、喜欢“典籍里的江苏”。
把古籍从“库房”移到“云端”
浏览“江苏省珍贵古籍数字资源集成平台”,《投笔集一卷》《憺园文集三十六卷》等文集有序排列在书架上,轻点鼠标,便可逐页在线阅览,这些古朴厚重的线装书经过数字化技术处理后,重新图文并茂地呈现在大众眼前。
“南京图书馆所藏古籍达到160万件,位列全国第三。”南京图书馆历史文献部主管叶健介绍,南图的古籍数字化从2008年启动,到2014年已实现了珍贵善本的数字化,目前已实现了1万多部古籍数字化。
作为“江苏省珍贵古籍全文影像数据库”项目第一期成果,“清人文集数据库”收录南京图书馆馆藏清人文集400种,囊括稿抄、批校、题跋等多形式版本,作者年代涵盖整个清朝时期。为了满足读者个性化的检索要求,上线的“清人文集数据库”不仅对每种文献作至少深入序、跋等第二层级的标引,还提供了细颗粒度化检索字段与古籍信息。
苏州率先启动全国首个地级市古籍馆“苏州古籍馆”建设,已完成地方文献与珍贵古籍数字化1502部841058页,先后建成的苏州地方文献数据库及珍贵古籍数据库,在“原汁原味”保存古籍的基础上,还实现了全文检索、繁简转换等功能。上个月底上线的苏州图书馆古籍数据库移动版,又增加了笔记、注解、修订等功能。
如皋市图书馆有3万多册古籍原件,古籍室技术人员贾恬恬一边忙着数字化扫描和制作影印本,一边向记者讲述古籍数字化的过程:从纸上到“云端”的第一步是扫描,将古籍每个页面扫描成数字图片,其次是对图像做数据化处理,利用人工智能技术对文字进行识别,“每本古籍通常有80—150页,需要依靠人力来完成。使用高像素照相机,尽量不按压古籍页面进行拍照;采用的光源是防紫外线的LED灯冷光源,减少对古籍的损害。”
如皋市图书馆副馆长吴志云表示,数字化能避免古籍存放在图书馆里成为摸不到、看不着、读不懂的“死书”。吴志云说,“目前如皋市图书馆建立了图像数据库,接下来要向‘全文数据库’的方向努力。”
在江苏,越来越多的图书馆把古籍从库房移到“云端”。无锡市图书馆已有155部古籍实现全文数字化,读者可以从《无锡文库》中检索需要的资料,还可以根据需求放大。徐州市图书馆从2020年起就对馆藏古籍进行数字化录入,现已扫描完成38种18462页地方古籍文献。扬州市图书馆启动古籍数字化及古籍珍本再造工程,历时四个月,共扫描古籍91种、1043册。
“养在深闺”的古籍,通过“数字化变身”,降低了读者接触古籍的门槛。连云港高级中学历史老师张辉在备课时,要查询“晚清名臣陶澍推行淮北票盐改革”的资料。他进入连云港市图书馆官网,点击“数字资源”进入“自建”单元,在检索框内输入“陶澍”,屏幕上瞬时出现大量文史资料,“有了这些古籍资源库,就等于拥有一个小型图书馆。”张辉仍记得上大学写论文查古籍时钻书库的情景,“要是早有这个数据库,该省多少事儿啊!”
从古籍“数字化”到“数字化文创”
“活化”古籍,“数字化”只是第一步。苏州图书馆古籍保护中心主任孙中旺认为,古籍数字化对于学者查阅资料有所帮助,但与普通百姓的生活仍有距离。
怎样让沉睡在图书馆里的古籍活起来、火起来?在孙中旺看来,最重要的是,挖掘其中的精华,让古籍里的知识、故事、思想被深刻地理解并传承下去。
基于前期的古籍数字化成果,苏州图书馆尝试将古籍从“平面”到“立体”再到“鲜活”,吸引更广泛的读者。今年6月,《永乐大典》“苏”字册原件首次亮相苏州,苏州图书馆通过古籍实物结合“数字化互动体验”的方式,生动展现《永乐大典》的编纂过程、形制内容、文献价值、沧桑劫难和盛世重光的跌宕历程。
最近,苏州图书馆从“江南文化”着手,尝试通过现代技术,考证还原《清嘉录》中古人的风雅生活。孙中旺说,“这本书中记录了当时苏州的风土人情,是民间岁时节令的百科全书。和古代文人雅士的生活近距离交流中,我们或许能参透古人返朴归真的生活哲学,消解现代生活的焦虑。”
说起古籍数字化的创意转化,南京图书馆历史文献部的史星宇也是一位实践者。疫情期间,她和同事韩超“复刻”了清代文学家袁枚写的《随园食单》的部分美食,并以视频的形式传播古籍里的美食。在史星宇看来,挖掘古籍的时代价值,就是要找准它们与当今时代的结合点,将古老珍贵的古籍资源,用现代的、艺术化的方式解读出来。今年是《北平笺谱》诞生九十周年,谱中收录的笺样是由中国特有的木版水印技艺制作而成,对于中国木刻雕版业意义重大。在筹备展览的过程中,史星宇和同事被鲁迅和郑振铎保护笺面的故事所触动,他们自导自演了微电影《当年笺纸欲开时》,以笺起、访笺、选笺和制笺为线索,探寻两位先生挽救中国传统技艺的故事。
探索古籍在数字化时代的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要把握好古籍对赓续地方文脉的重要价值。《江苏文库》已经出版1000余册,从整理出版到数据库网络平台建设,江苏凤凰出版传媒集团积极推动《江苏文库》向深度数字化方向发展。在江苏书展的数字阅读馆,《江苏文库》数据库瀑布屏上,《平望志》《崇川咫闻录》《广陵览古》等数十种古籍串流展示,在屏幕上轻轻一点,珍本古籍中的文字便跃然眼前。
展览现场,还为读者准备了《江苏文库》相关的数字文创。微信扫二维码答题,就能获得帆布包、笔记本、飞盘、古风绢扇、活版印刷明信片、印章等文创作品,文创上的风光图选自《苏州府志》《玄武湖志》《莫愁湖风雅集》《吴县志》等古籍。大家还可以使用活版印刷机,印制出自《莫愁湖风雅集》的“莫愁女小像”明信片。
“《江苏文库》中,影印版图书占出版总量的三分之二,其中有大量文图精美、充分体现江苏文化历史的书影,这为文创产品的开发提供了丰富的源泉。”凤凰传媒数字化中心副主任蔡立认为,数字化和“文化创意+”的古籍宣传推介方式,契合现代人日常需求,能拉近大众与古籍的距离。他透露,目前还在尝试“深度数字化”,与高校合作,运用人工智能技术,推出“古汉语机器翻译”系统,将《江苏文库》中的部分段落,翻译成普通百姓能看得懂的白话文。
古籍“数字化”的瓶颈和挑战
从纸质到数字,这其中涉及的技术和人力不容小觑。南京图书馆对古籍文献进行扫描的工作从15年前就开始了,数字标引小组也在4年前启动。
在叶健看来,缺字仍是古籍数字化过程中的瓶颈。他解释说,电子文本需要字库支撑,古籍中有很多繁体字、异体字、通假字和避讳字,“目前,业界多采用Unicode作为文字处理的标准,但这并不能囊括现有古籍的全部汉字”。
另外,不同地区的古籍数据库因为建设标准不同,很难统一。南京图书馆的“江苏省珍贵古籍数字资源集成平台”试图从省级层面,建立古籍数字化的技术标准。叶健说,“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江苏各市县级的图书馆可以将馆藏古籍的高清扫描影像汇集进来,通过这个平台实现资源共享,这样也能避免同一部古籍被重复扫描上传的情况。”
接下来,南京图书馆古籍数字化的2.0版,还将为古籍爱好者梳理浩如烟海的文字背后的知识逻辑顺序,制作专题知识图谱型数据库,甚至可将部分书中内容制成“数字文创”,让曾经束之高阁的古籍真正活在当下、走进生活。
“古籍相较于博物馆文物更难‘出圈’。”孙中旺说,古籍核心元素是书与文字,在艺术表现力上,要弱于千姿百态的博物馆藏品。加之大量古籍繁体字、竖排版的阅读方式,无形中增加了文创艺术性衍生的难度。
他认为,要想让古籍与当下生活产生更大的共振效应,还需要培养更多专业人才。“从业者既要熟悉古籍,也要敏锐捕捉当下流行文化,还要能对接先进技术。一个人很难办到,所以要打破专业壁垒,让不同领域的人才通过头脑风暴的方式多交流碰撞,形成古籍数字化的创意。”
近日,由国家图书馆(国家古籍保护中心)、字节跳动公益共同发起,南京图书馆、云南图书馆和苏州图书馆联合主办的“古籍内容创意大赛”正在火热进行中,其中一些很棒的创意让孙中旺觉得惊喜。他相信,依靠社会的力量,能探索出古籍活化的新可能,传递古籍的时代价值。
□ 本报记者 周娴 实习生 盛馨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