佝偻的背、颤抖的手、无法控制地尿裤子……在最近出圈的电影《隐入尘烟》中,海清呈现了有别于以往的表演,而更让人惊艳的是男主角马有铁的扮演者武仁林。一个拥有黝黑皮肤、土生土长的农民如何用演技“秒杀”众多专业演员?一部首日票房仅30多万元的小成本电影,又为何能上映62天(截至9月7日)票房正式破亿,成为一匹黑马?
作为一部聚焦西北农村故事的文艺片,《隐入尘烟》的故事始于相亲,终于分离,聚焦了两位乡村边缘人的婚后生活。从两人结婚证上的印戳可以看出,故事的背景是在2011年的中国农村。男主角马有铁,是常年寄居在哥哥家中的老光棍,虽吃苦受累却屡被嫌弃,影片中始终伴其劳作的“驴”,又何尝不是他自己的象征;女主角贵英则是个没有生育能力、终年在哥嫂房后的窝棚里生活的可怜女子,就像影片中被她除草时已不小心铲掉、却又被“佯装”在土里的那棵麦苗一样。然而当她和马有铁走在一起时,贫瘠荒芜的生命突然有了牵挂,在陪伴中彼此关怀,在关怀中相互救赎,他们把仅有的微弱的“光”洒向对方,相守为家,倔强地生长成一株经历磨难后依然长成的“麦穗”和勤奋耕耘最终挣脱枷锁的“驴”。
影片中,逆境中的生命在土墙草瓦中孕育出闪闪发光的爱,一个个细节猝不及防间“击中”观众。马有铁买了件长长的大衣给妻子披上,遮挡随时可能尿湿的裤子,也给了妻子最大的尊严;贵英在寒风中等丈夫回家,从胸口掏出一直用体温捂着的水瓶,送上的是一份温暖。如果说贴了三次又撕下三次的“喜”字是居无定所、生活潦草中的仪式感,那么西部沙漠种不出玫瑰却也有孕育“小麦花”的质朴表达——用六粒小麦“按”在手臂上印出来的花形记号,是相依为命的两口子留在彼此生命里爱的痕迹,同时镌刻在观众心里。我们如何面对苦难?影片上映后,让很多人沉思的这个问题,在影片中也有具象的表达。当为新房子辛辛苦苦做出的土坯砖遭遇暴雨袭击时,两人拿着雨布冲进雨中拼命遮挡,倒地,爬起,互相搀扶,哭哭笑笑的模样,就是他们努力生活、向阳而生的生活态度。生活贫穷,精神富有,改变才有了根基。
更难能可贵的是,这份爱并不止于爱情,局限于小我。两个看似“好欺负”的人,却也有着自身的执念。宁愿自己走路,也舍不得坐驴车;赶在推土机推向闲置的房子前,驱走藏身于屋檐下燕子窝里的小生命;几次三番无偿给当地有钱人献稀有的熊猫血——Rh阴性血后,开口提的要求却是让对方尽快把他们欠村里乡亲的账还上,因为大家生活都不容易。发现光、追逐光、成为光,城镇化进程中西部乡土变迁的质朴底色,或许就像两口子用灯泡孵化小鸡时那些穿过纸盒子流泻的光亮一样,细碎“微光”也如浩瀚的星空一样,在生命平仄韵律中锚定而行。
从一开始的鲜有人问津,到如今的炙手可热、好评如潮,《隐入尘烟》凭什么逆袭?短视频的传播方式,似乎成了“神来之笔”。影片2月入围柏林国际电影节主竞赛单元,但7月8日正式登陆国内院线后,却没有激起太大浪花。从8月中下旬开始,不少电影解说博主对影片内容进行剪辑、二创等新媒体传播,在口碑不断发酵后,该片成功出圈,并宣布延长档期。
《隐入尘烟》的成功,剧组上下慢工出细活的认真和坚持是成功的关键之一。贵英的扮演者海清说:“我有几十年的表演经验,放在以往是好事情,但这部戏上,这些经验反而成了障碍,要把所有的技巧都忘掉。”为了扮演好剧中的农妇,她隐身农村10个月体验生活。据导演介绍,仅仅讲述一年四季的电影也真真实实地拍了一年,耕地、播种、收小麦……经常拍完需要的镜头,导演就和男主角马有铁一起下地干活了。有如纪录片一样的创作速度,让农事劳动的艰辛与美好再现于大银幕。
在工业化、城镇化快速推进的当代社会,这部背景发生在十多年前的西北农村题材影片,让不同地域、年龄、代际之间实现差异下的共鸣。根据全国电影票务综合信息管理系统统计,6月1日至8月31日,我国暑期档电影票房为91.35亿元,大幅超过去年暑期档73.81亿元的票房成绩,显示出电影市场的良好恢复势头以及强劲的韧性和活力。《隐入尘烟》从选材、类型、票房上和今年暑期档爆款《独行月球》不在一个赛道,但二者的相继受追捧显示了中国电影创作“仰望星空,脚踏实地”的丰富性。
如果说《独行月球》这样的国产科幻电影是中国科学技术发展的写照,那么《隐入尘烟》则在回望乡土变迁的过程中,在人性善恶之间,开掘出农民勤劳、淳朴的生活态度和精神品质:即使抓了一手烂牌也要努力打出好牌的坚韧不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