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岁末,当代越剧领军人茅威涛主导策划的新国风环境式越剧《新龙门客栈》一炮而红。年轻观众纷纷在小红书、抖音等社交媒体磕起“越剧CP”,也带动线下演出的火爆,不仅门票秒售罄,甚至在二手网站还出现了百元门票被炒到千元的情况。就像90后主演陈丽君所说,戏曲是刻在中国人骨子里的DNA,而这一次是越剧的“小石子”“唤醒”了它。
越剧《新龙门客栈》因何流行?靠什么“出圈”?是灵光乍现还是精准定位?这场传统戏曲与青年文化的“双向奔赴”,又给我们带来哪些启示?在践行习近平文化思想,推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的今天,这样的讨论非常必要,这样的思考十分迫切。
传统戏曲如何拥抱年轻观众?越剧《新龙门客栈》的创新突围,离不开基于“用户思维”之上的精准洞察和精心设计。在观演关系上,他们专门打造了客栈式样的沉浸式小剧场,增加与观众的互动;在剧情设置方面,充分考虑当下青年观众的审美需求,将原本电影的配角贾廷放大;此外创新的宣发方式也是关键,该剧不仅采用了抖音直播等进行推广,还在前期创作时就考虑到短视频的碎片化传播特征,将传统戏曲的唱腔从“大段”变“小段”。这些在内容生产、演出业态、传播途径方式等方面进行的自我调适,与受众需求匹配擦出火花后,不仅让陈丽君从一名普通的越剧女小生跃升为年轻人心目中的新晋“顶流”,更让我们看到了戏曲在新的传播场域中的无限可能。
事实上,不仅仅是《新龙门客栈》,传统戏曲近年来频频通过新的传播方式展现新活力。2021年首部4K全景声粤剧电影《白蛇传情》,成功将水墨特效与戏曲程式捏合在一起,创造了中国审美戏曲大片的新形式,当“白素贞”的水袖写意般地翻飞,“绝美”“惊艳”之声刷爆弹幕。2022年取材于京剧《红鬃烈马》的歌曲《武家坡2021》走红,《赤伶》《探窗》等戏歌又踏着短视频BGM(背景音乐)的风口而来。这些现象并非孤立,在文化自信的土壤上,传统戏曲正在与青年文化进行深度融合,焕发出新的生机。
然而,传统文化创新不是简简单单的“出圈”二字所能覆盖。有媒体就曾提出疑问:《新龙门客栈》火了,越剧乃至戏曲就真的火了吗?这种火到底能持续多久?烟花固然耀眼,却难免稍纵即逝。影视圈内,因一部剧迅速走红又因没有更多好作品问世而很快消失在大众视野的大有人在,戏曲界大抵也会如此吧。
尤其近年来,我们还看到一些为了追求“出圈”而对经典进行随意“魔改”的现象。网红小潘潘“魔改”黄梅戏《女驸马》就曾遭央视点名批评,她翻唱《女驸马》名段时不仅神态轻佻,而且唱得矫揉造作,即便是年轻网友也纷纷表示不能接受。此外,有的专业院团为了追求热度,实行简单的拿来主义,或是将其他剧种的经典剧目直接移植过来,或是直接改编移植热播影视剧,却忽略了自身剧种在语言和表演风格上的差异与局限,这样的改编移植往往非但不能出彩,反而大大倒退,真正能够实现超越和创新的寥寥无几。
从最初的口耳相传到舞台演出,再到如今的数字化传播,戏曲随着时代发展经历了一次次的“重塑”。但在这个过程中,传播载体和媒介物的变化只是外在的表现,而内在的精髓——民众的情感需求和时代的发展趋势,才是戏曲得以流传的根本。
因此,流量时代,戏曲更要守住传统的“正”。前不久,江苏省文艺大奖戏剧奖第一次明确提出,参赛剧目必须选择能够充分展示选手唱念做打功夫的传统经典剧目;“江苏戏曲名作高校巡演”活动逐年加大传统戏经典剧目进校园的比例;江苏省昆剧院连续三部现代戏创作,始终坚持昆曲程式化表演,不做话剧加唱。江苏省昆剧院院长施夏明常感慨,正因为有石小梅等一批老艺术家充当“守门人”,才会一次次把他们从即将出格的境况中拉回来;而茅威涛在解读《新龙门客栈》现象时也表示,“剧组在创作的配比上是有讲究的,虽以90后年轻主创为核心,但唱腔设计陈国良老师以及我,都在最大程度上奉献我们多年的从业经验,以辅助他们更好地创作。”这些都说明,戏曲艺术的传统之本不能丢失。
当然,艺术的本质是创造力。所有的经典传统都是彼时的当下。戏曲更有着“与民众共生、与时代同行”的“发展传统”。“鼓励更多有才华、有担当的年轻人去创作;大胆启用年轻人,相信他们的创造力和文化使命感”,这无疑是《新龙门客栈》成功赢得青年观众的密码之一。年轻人也许技艺还不够成熟,也没有足够多的经验,但他们却能捕捉到与时代最贴近的语汇,他们懂得当下的观众想看什么样的戏。
一部戏的“出圈”只是个例,究竟是其内容被市场接纳之后所形成的口碑爆发效益,还是仅靠营销手段炒作流量而获得的现象,还有待更长时间的验证。就像戏曲理论家汪人元所言,创新不只需要胆魄,也不能满足于浅层的“出圈”,更需要在含金量的质地上狠下功夫,才能真正让创新最终汇入艺术传统的长河,成为新的有效积累。我们希望,这波热度不仅仅属于《新龙门客栈》,更属于整个传统戏曲。
高利平 陈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