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中国地方志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论坛——从天下文枢到世界文学之都”在南京举办。南京为何能成为我国迄今为止唯一的“世界文学之都”?论坛上,与会的多位江苏著名社科学者从各自的专业角度作了深入阐释。
拥有2500年厚重历史的南京,自古以来就氤氲着独特的文学气质。早在1949年11月,时任南京大学文学院院长的著名学者胡小石教授在一篇名为《南京在中国文学史上的地位》的文章中就说:“南京在文学史上可谓诗国。尤以在六朝建都之数百年中,国势虽属偏安,而其人士之文学思想,多倾向自由方面,能打破传统之桎梏,而又富于创造能力,足称黄金时代,其影响后世至巨。”著名历史学家朱偰先生也认为,在中国古代西安、北京、洛阳、南京这“四大古都”中,“文学之昌盛,人物之俊彦,山川之灵秀,气象之宏伟,以及与民族患难相共、休戚相关之密切,尤以金陵为最”(《金陵古迹图考》)。
中国古代文学的重要组成部分是诗词。南京大学人文社科资深教授、博士生导师莫砺锋在发言中普及了一个关于“诗词”的常识。“所谓‘诗词’,实指具有声调格律的古典诗歌,它的产生地就是南京。”莫砺锋说,中国历史上最早的文学总集《昭明文选》与最早的文学理论专著《文心雕龙》都产生于南京,《文心雕龙》中的《声律》与《丽辞》成为中国诗歌追求格律化的两个最重要的方面,后来演变成唐诗宋词中的平仄格律和对仗手法,南京也可称为中国格律的诞生地。
唐代以后,南京仍是全国的诗歌中心,其地位与长安不相上下。翻开《唐诗三百首》可以看到,写南京的诗与写长安的诗在数量上相差无几。莫砺锋说,写长安的诗大多与帝王宫殿有关。写南京的诗中则有许多百姓熟悉的地名,像秦淮河、石头城、凤凰台、台城、朱雀桥、乌衣巷等,更贴近于普罗大众。比如,南京长干里,在《唐诗三百首》里面出现三次,占比达1%。李白一生至少到过南京七次,写出了一系列名篇,他的《长干行》诞生了“两小无猜”“青梅竹马”等成语,成为浪漫的唐诗意象。
在南京大学历史学院教授、六朝博物馆馆长胡阿祥看来,作为中国历史上最为沧桑的古都,古代南京的“都邑文学”和“怀古文学”为奠定“世界文学之都”地位提供了坚实基础。“金陵怀古”孕育于繁华与衰落的强烈对比中,具有超越地域的普遍意义。从唐朝至今,南京最好的文学作品,都离不开“怀古”这个母题。最为人熟知的金陵怀古作品,是刘禹锡的《金陵五题》。此外,从庾信的赋,到李白、刘禹锡、杜牧、韦庄的诗,从李煜、王安石、周邦彦、萨都剌的词,再到孔尚任的曲,一脉相承、一唱三叹。这样的“金陵怀古”,既孕育于繁华与衰落的强烈对比中,又诠释了“国家不幸诗家幸,赋到沧桑句便工”的文学规律并以其寄寓深远的家国情怀,升华为弥足珍贵的精神遗产。正是在“都邑文学”和“怀古文学”基础之上,那些厚重丰硕、推陈出新的文学作品、文学理论、文学传统、文学氛围、文学巨匠等等如连云的栋梁,构筑起蔚为大观的“文学之都”。
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院长、博士生导师高峰认为,永嘉南渡以来,伴随着北方士族纷纷南下,六朝先后建都于南京。这样一个“人的自觉”的时代,带来了“文学的自觉”,中国各体文学均在这样一个中国南方的政治、文化中心孕育、萌芽,使得南京文学对于中国文学的发展发挥了重要的引领作用。
高峰将南京古代文学归纳为都城生活气象、江南旖旎风情、外生包融结构、感伤怀旧格调四个鲜明特征。人们可以从六朝文学中看到华美的艺术风韵,从唐宋文学中看到李白的潇洒、杜牧的风流、李煜的清雅、王安石的忧患、辛弃疾的悲愤,从明清文学当中看到方孝孺的骨鲠无畏、清初遗民的亡国之戚、孔尚任的血溅桃花、曹雪芹的红楼一梦、吴敬梓的市井风烟、袁枚的性灵放任……这些文学成就在文学史上留下了深深烙印,印证了南京作为“世界文学之都”的崇高地位和不朽价值。
江苏省作协原专业作家薛冰说,文学作品中的南京形象,较脍炙人口的,一是谢朓《入朝曲》的开篇:“江南佳丽地,金陵帝王州”;二是吴敬梓《儒林外史》中杜慎卿的评价:“真乃菜佣酒保都有六朝烟水气”;三是朱自清和俞平伯的同题散文《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再加上王献之的桃叶渡、李白的凤凰台、刘禹锡的乌衣巷、杜牧的秦淮河、李商隐的玄武湖、韦庄的台城、王安石的钟山、辛弃疾的赏心亭、萨都剌的石头城、顾炎武的明孝陵、张恨水的丹凤街……六朝古都、十朝都会的风神逸韵,影影绰绰似乎就有了个轮廓。
在南京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张光芒看来,南京的存在,证实了一种南与北之外的第三种特色、第三极文化。南京文学也形成了自己独具一格的特色——兼容并包、南北交汇、雅俗共赏、中西合璧、新旧碰撞。他认为,一座城市如果只是出现并聚集了一大批著名的作家诗人,还算不上真正的文学之都;如果只是创作和出版了数量众多的文学名著,也算不得真正的文学之都。一座城市只有由外到内、从传统到当下、从庙堂到民间形成了一种文学的生活方式,弥漫着无处不在的文学气息,奔涌着崇文尚读的文学热情,那才能够成为真正的文学之都。南京正是这样的城市。(本报记者 于 锋)